美国农民是当代伟人,因为他们源源不断地生产出供政府作为武器使用的取之不尽的粮食”。
——厄尔·布茨(美前农业部长)
一
自从人类远离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后,发展农业、种植粮食一直是人类赖以繁衍生息的基础性活动。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中国人对于“吃”的可谓情有独钟。粮食问题既是社会民生问题,也是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战略问题,是国家安全最基本的保证。如果在粮食问题上过度依赖于外部供给,当危险来临时,轻则造成物价上涨,损害居民生活质量;中则成为影响国家经济发展、结构转型升级过程中不稳定的因素;重则影响政权稳定性,成为国家安全的重要威胁。因此,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十分重视本国的粮食安全问题。自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军事、科技、经济实力独一无二。殊不知美国亦是农产品的生产、出口大国。粮食作为其重要的战略资源,也成为一种“外交武器”应用于国际政治斗争中。
年9月3日的法国巴黎凡尔赛宫,美英两国代表经过数日的谈判,终于达成协议,双方签订《美英巴黎合约》。自此,长达八年的北美独立战争宣告结束。英国被迫承认了美国的独立,美国获得完全意义上的独立。在与英国达成的和平协定方案中,规定英国需要把阿巴拉契亚山以西至密西西比河隶属于印第安人的土地开放给美国。然而,新生的美国并不满足于此,在接下来持续一个世纪左右的“西进运动”中,它继续着开疆拓土的步伐,直至形成如今地理雏形的美国。在此次运动过程中,来自欧洲、亚洲以及美国东部的大批移民人口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向着西部迁移,充沛的劳动力人口使得中部平原地区肥沃的土地被开垦出来。同时,在国内工业资本的加持下,农产品的大规模种植得以实现,美国农业很早就开始了它的商业化的进程。至年代左右,美国已经基本实现农产品生产的商业化。农产品的生产能力足够远远地覆盖国内的需求,农产品过剩慢慢地成为美国农业生产现状的常态。
从20世纪20年代起,美国的农业生产过剩的危机所带来的影响逐渐暴露出来,经济学中常常把美国30年代出现的大萧条归结于需求不足,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也即生产过剩。资本家倒牛奶等画面就是在农业生产过剩大背景下出现的。直到二战的爆发,战争所创造的需求才让美国粮食过剩危机有了一定的缓解。例如,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就与同盟国签订《租借法案》,同意向同盟国提供60亿美元的农产品援助。但当战争结束后,如何解决农产品的出路,保护本国农民利益,获取农民群体的政治选票,一直是政治决策者面临的难题。
战后国际格局的变化为美国解决粮食剩余危机提供了新的途径。二战前,美国一直奉行的是“门罗主义”的孤立外交政策,即便美国工业生产总值在年就已经稳居世界第一,但此阶段美国国际政治影响力仍然局限于美洲地区,缺乏全球性扩张性和影响力。直到国际反法西斯战争结束后,英国霸权的衰落给了美国“上位”的机会,美国才彻底摆脱了“孤立主义”的影响,积极参与后殖民时代国际秩序的构建。在全球推行自己霸权主义的美国,遇到了来自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阻击。自此,美国和苏联开启了长达40余年的冷战。这场冷战开启了美苏之间除了军事冲突外的全方位领域的对抗。相比于其他领域的对抗,对于苏联来说,美国利用外交手段所发动的无硝烟的粮食战争,或许比军事战争更为致命。对于美国来讲,发挥粮食在外交领域的作用可谓一箭多雕之举,一方面可以缓解自身粮食剩余危机。另一方面。粮食作为事关国计民生的战略资源,可以成为政治外交上强有力的谈判筹码。
二
冷战初期,美国的粮食外交手段的应用场景并不直接出现在与苏联的正面对抗过程中。至年间,逐渐从二战阴霾走出的西欧各国遭受了特大自然灾害,粮食减产使得民众的基本生活资料都无法得到满足,社会上充满了不安的气息,社会主义思潮在西欧各国已经具备一定的政治市场和拥趸者。为了应对苏联领导的社会主义阵营势力扩张和共产主义思潮的渗透,使得西欧成为美国与苏联对抗中的桥头堡,出于战略上的考量。年,美国通过了“马歇尔计划”来援助西欧。据统计,该援助计划的三分之一是以农产品形式提供的。同时,借助朝鲜战争,美国开始对日本、韩国、台湾等战略对象进行扶植,粮食被作为战略物资向这些国家出口,在缓解本国农产品生产过剩的同时,也开拓了这些国家或地区的农产品市场。在国际政治外交方面,年,艾森豪威尔上台后提出“艾森豪威尔主义”,意图在与苏联在全世界争夺和划分势力范围过程中,争夺在第三世界国家中的话语权。越来越多的国家获得了美国的粮食援助,一个国家要想获得美国粮食援助,主要取决于两个基本的条件:一是所处地理位置的战略价值,二是有反对苏联或者社会主义的国际政治立场。例如:想摆脱苏联控制的南斯拉夫联盟,反共的巴基斯坦等。
鉴于国内农产品危机难以通过国内消化自行解决,且粮食外交手段在国与国之间政治交易中使用的愈发的频繁。考虑到许多国家,尤其是贫困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没有足够的外汇和购买力去进口美国的粮食。美国国会于年通过《农业贸易与促进资助法案》,即法案,该法案还有个充满人道主义性质的名字,叫做“粮食为了和平计划”。其核心内容为:在满足国内农产品正常需求的前提下,美国政府可以同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和未与美国建交国家除外)签订具体的条款,向这些国家提供财政支持,来购买美国剩余的农产品。该法案的通过同时也意味着美国外交政策的转变,通过粮食外交形式改善与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在当时,许多第三世界国家能够获得美国的低息贷款,从而采购美国农产品以解决他们国内存在的贫困和饥饿问题,同时也希望通过拉拢诸多第三世界国家,但他们在政治形态上,形成反共反苏联盟。
三
与农产品早就商品化的美国相比,苏联在农业生产发展的道路上一直走得很坎坷,粮食危机一直伴随着苏联。在列宁还未领导“十月革命”成立苏维埃政权之前,虽然俄国处在资本主义国家中处于落后的梯队,但依靠着农奴制下统治阶层贵族对农民的剥削,俄国依然是粮食的净出口国。列宁夺取政权后,为了保护苏维埃胜利果实以应对外部武装干涉,列宁推行了“军事共产主义”征粮措施以及一系列新经济措施稳住了国内局势。新经济政策被斯大林以前,苏联社会领域的各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直到年,上台后的斯大林,放弃了列宁计划的通过合作模式进入社会主义的模式,斯大林妄图通过农业全盘集体化来为工业发展进行内部积累,以此推动苏联尽快的走向社会主义道路。农业集体化的运动过程中,依靠行政命令、强制与暴力的所带来工农业产品的剪刀差,推动苏联迅速实现了工业化做出了重要贡献。
毫无疑问,斯大林在领导风格上有专制主义倾向,善于利用政治机器来清洗对手。在斯大林看来,任何阻碍自己决策领导以及阻碍苏联向着社会主义道路挺进的人和事物都是值得牺牲的。年-年间,由于推行农业全盘集体化,乌克兰爆发了大饥荒,几百万人死于这场粮食危机之中。在年斯大林去世时,集体农庄义务交售的粮食价格只等于成本的13.2%。严重畸形的经济发展结构给农民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例如,为了买一辆吉斯-5型汽车,年的乌克兰的集体农庄需要卖给国家99吨小麦,在年需要卖出吨,而到了年则需要吨小麦,而苏联单位面积产量从年至年间就没有什么提高。即便如此,此时苏联此起彼伏的粮食危机也仅限于苏联内部,而要渡过粮食危机,唯一方法无非是生活在底层的人逐渐变少,有更多贫苦的人牺牲而已。
为了缓解国内轻工业和消费品严重供应不足的问题。上台后的赫鲁晓夫曾号召到:“仅仅生产机器和黑色、有色金属是不能建成社会主义的,人必须能够吃饱穿暖,有房子住”。作为斯大林的继任者和批判者,赫鲁晓夫的政治生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乌克兰度过的,也曾因为在乌克兰大饥荒替民众发声而受到斯大林的批评。他深知改变苏联农业低效率的现状是急迫的任务。年,新的统一收购和价格制度在苏联开始被推行起来。在此种农业改革的背景下,种植业长期亏损的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决。但农业集体化生产还一直沿用的是斯大林时期的僵化农业生产模式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改善,粮食收购计划经常加码,农业生产者的积极性依然受到严重的挫伤。与此同时,为了发展苏联境内大农业,赫鲁晓夫强行推行美国玉米的种植经验,大规模的种植玉米,并不惜减少冬小麦的种植面积。结果,受到各种原因的影响,玉米产量与预期相差甚大,整体粮食出现了巨大的缺口。也是自从赫鲁晓夫上台后,苏联的粮食危机慢慢蔓延到了国际上,寄希望于从国际市场寻找粮食缺口的解决办法,苏联逐渐由粮食出口国变为粮食进口国,逐步成为国际粮食市场的需求大户。
四
面对苏联国内因“天灾人祸”所带来的粮食紧张问题。利用粮食问题在苏联身上实现某些政治和经济的利益一直是美国所考虑的手段。但在年古巴导弹危机后,两个大国差点将全世界带向核战争边缘。苏联是美国的敌人,政治上和意识形态的对立,让两国在经济交流上产生了巨大的不信任,更别提拿粮食去援助苏联人。但是支持向苏联出口粮食的势力同样存在,提出“和平战略”的时任总统肯尼迪就是其中之一。他力图在实力地位基础上,利用战争与和平两手,把对抗与缓和结合起来,确保美国在争霸中的主动地位。虽然肯尼迪在还未与苏联达成协议计划前就被刺杀,但在继任总统约翰逊的坚持之下,美苏终于促成美苏粮食交易的第一次尝试。年10月9日,美国政府批准苏联可以进口万吨小麦和面粉,这是苏联向美国购买粮食的第一次尝试,也接受了美国提出的诸多苛刻的条件,如苏联必须保证在年中至少购买7.5亿美元的美国粮食;苏联从美国进口的粮食一半必须由美国船只运输;减少对石油输出国组织的控制,以优惠价格对美出口石油等。60年代中期,苏联开始效仿欧美的饮食习惯,时任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在国内不断推动增加畜牧生产的政策。而畜牧业大力发展离不开粮食饲料。因此,苏联对外部粮食的需求越来越依赖。但由于从美国进口粮食要受太多的限制,70年代以前,苏联向美国进口的粮食并不多。
进入70年代后,美国深陷越南战争泥潭不能自拔,经济发展也从战后“黄金时代”进入“滞涨”危机。尼克松上台后,为了缓和美苏关系,同时为了缓解国内农产品过剩的压力,尼克松解除了向社会主义国家出口粮食的诸多限制。年,开始采取措施发展对苏联的大宗粮食出口。年苏联共向美国采购农产品万吨,而美国当年粮食积存农产品库存也不过万吨。年,美苏又签订为期五年(—)的粮食贸易协定,允许苏联每年可进口-万粮食。但深陷滞涨危机的美国,物价与失业飞涨。为了控制国内物价水平,美国企图以粮食协定为要挟手段,胁迫苏联以优惠价格向美国供应石油,但遭到了苏联的拒绝。福特政府于7月24日宣布停止对苏联出口粮食。但实际并没有达到禁运的目的,上述协定于年开始生效。卡特上台初期,采取促进向苏联出售粮食的政策,主动修改对苏联购买粮食的限额。—年,美国对苏联出口粮食限额不断提高,从万吨一直提到万吨,美苏粮食贸易出现好势头。进入八十年代,苏联军队入侵阿富汗,为了报复苏联,美国政府对苏联实行了长达15个月的粮食禁运。直到年里根上台后,才逐步取消禁运并恢复对苏联粮食的出口。年美国向苏联出售粮食进入了新的阶段。7月23日美苏新粮食协定签字,为期5年。协议规定苏联最多可购买万吨粮食,实际已超过万吨。年里根曾说:“我们允许苏联极大地提高在美国购买粮食的数量。”
老布什执政期间,粮食作为促使苏联和平演变的重要工具,其作用日益明显的显现出来了。年的美苏首脑会议,布什送给戈尔巴乔夫的两份礼物之一就是新的五年谷物交易协定。正如当年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指出的那样“西方国家担心,食品的严重短缺,甚至可能的饥荒,可能在苏联引起强烈的抗议,从而严重损害戈尔巴乔夫为使这个国家走上自由市场道路而做出的努力。”这项粮食协定虽然对于戈尔巴乔夫解决国内经济改革问题并无助益,但是对于戈尔巴乔夫树立在国内的权威与地位,对于苏联体制的改革大业,意义却是重大的,正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所支持的这种“体制改革大业”,在导致苏联国家解体和社会主义制度被颠覆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五
年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签署了他的最后一道总统令,他辞去武装力量最高统帅职务,将“核按钮”的控制权移交到叶利钦手中。今年是苏联解体的三十年周年,当然把苏联解体的原因归结为某人或某件事是不正确的。但在事关国计民生的粮食安全上,苏联从来没有真正的解决好国内农业发展薄落问题。反而落入美国挖空心思挖好的陷阱里,而苏联的领导人也一步步错误、激进、冒险的改革加速了这一过程。
事实上,我们必须充分的认识到粮食问题不只是经济问题,更是个政治问题。西方对苏联的援助同西方所奉行的外交政策是密切相关的,西方国家一直以经济援助为诱饵,促使苏联政策朝着它们所期望的方向变化。例如:为了效仿欧美饮食方式,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苏联年和年粮食总产量中,每年用做饲料的粮食占粮食消费总量的60%以上。苏联解体后,苏联人民的生活并没有向期望那般越来越好。西方的承诺的援助犹如空头支票,西方国家以“授人以渔”的方式,教那些独联体国家如何运用“休克疗法”来自我解救。自由化改革所带来的确实人民生活的倒退,物价飞涨、生产下降、国有资产流失、人均寿命下降......。
自从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我国基本上就是个纯粮食进口国,伴随着改革开放,我国的农业生产模式相比于计划经济时代有了较大的转变,在调动劳动者积极性上起了较大作用,我国的农业也取得了较快的发展,温饱问题已经基本得到了满足。但是,仅仅满足于解决人民的口粮问题绝不是我们发展的最终目标,为了进一步改善人民生活、促进经济发展,适量进口部分粮食是必然选择,这又必然要同世界最大的粮食出口国美国产生关系,很难确保美国在未来同中国的外交中不打粮食牌,因此,了解美国在战后对外粮食政策,对于中国来说也不无借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