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2月1日,商人唐晓斌觉得自己的生意迎来了高光点:他经营的犬舍迎来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对方自称是“南斯拉夫驻中国大使”。
唐晓斌哪敢怠慢?赶紧陪同大使前去狗舍挑狗。谁知当车开到河北省三河市燕郊工业园的僻静之处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几乎同时,唐晓斌感觉自己后脑传来一阵剧痛。转头一看,那位“大使”竟拿着一把铁锤。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唐晓斌都没想通,自己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竟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如今有个群体叫“老赖”,这些人的可恨之处不在于欠钱不还,而是有钱也不还。二十年前,当这个名词还没形成时,遇到故意赖账的人,人们也只能感叹一句:欠钱的才是大爷。
年,法学高材生童琇琳就被这样的问题逼到了绝境:她因唐晓斌而家破人亡,诉诸于法律无果,以至于动了杀心。
一切要从多年前的一个决定说起
童琇琳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子。早在大学时期,她的行事果断与出色的才华就给同学和老师留下了了极深的印象,大学毕业后便在北京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为自己的人生赢得了完美开局。
随后,她遇到了日本留学生冲浦秀昭,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然而对于两人的事情,童琇琳的亲朋好友却是非常反对。且不提咱中国老百姓对日本人的看法,童的父母首先不舍得女儿远嫁异国他乡。然而,童琇琳并不打算改变主意,最后双方都退了一步:两人成婚,但决定留在中国发展。
冲浦秀昭虽然只是个学生,但却也非常有雄心和头脑。年,他意识到中国正在快速实现国际化与现代化,却在一些方面存在很大发展空间,如外国餐饮市场等等,可谓潜力巨大。倘若能在繁华地段开家日本料理店,生意一定非常不错。
童琇琳非常支持丈夫的看法,同时也鼓励丈夫大胆尝试。冲浦秀昭东拼西凑弄来几十万人民币,其中还包括他父母的养老钱。然而根据咱们国家的规定,身为留学生的冲浦秀昭是无法在中国独立注册并经营餐馆的;想要创业,他必须找一个有营业资质的合伙人。于是,他结识了商人唐晓斌。
年11月,两人合资的日本料理店在北京朝阳区燕莎商场附近开业了。冲浦秀昭出资60万元,是唐晓斌出资的整整3倍,由此可以看出他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决心。按照约定,两人各占45%的股份,剩下10%股份分给厨师。
后来因为拆迁,饭馆不得不挪到建国门外,但生意依旧火爆。冲浦秀昭证明了自己的商业头脑与眼光,然而作为学生,他不能把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饭馆,于是生意上的事更多由唐晓斌操心。
老祖宗一早就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久而久之,唐晓斌对两人的合作关系愈发不满起来,他认为自己忙里忙外出了绝大部分力气,合伙人几乎什么都不做,却能分走同样多的钱,十分不公平。事实上,冲浦秀昭也早就对唐晓斌心存怀疑,他认为对方心里不爽嘴上不说,却把持财政大权账目作假,暗中分走更多的钱。没过多久,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以至于生意大受影响,饭馆到最后都转让给了别人。
起初,冲浦秀昭想得很简单,店不开了大不了分家散伙。然而,当他向唐晓斌讨要自己的分成时,对方却一直拖着,说什么都不给。到了后来,冲浦秀昭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成了现实:别说这些年的利润,就连当初自己投的60万本金都被对方死死压住。
看到丈夫遭遇困难,从事法律工作的童琇琳也伸出援手,她整理了厚厚的材料,有理有据地要求唐晓斌给钱,不料对方根本嗤之以鼻。童琇琳不止一次向专业律师寻求帮助,怎料律师们都说这种糊涂账官司本身就很难打赢,冲浦秀昭手头又缺少证据,赢的机会更是渺茫,谁都不愿接下委托。
更让两人无法忍受的是,唐晓斌这边说着没钱,反手就投资了大量生意,自己在河北开了一间高档犬舍,还买了一辆加长轿车,过上了光鲜亮丽的生活。
冲浦秀昭终于意识到,唐晓斌不是什么好角色,铁了心要赖掉这笔钱。从那一刻开始,他变得心灰意冷,身体状况也急速恶化,以至于到年卧病不起。弥留之际,冲浦秀昭对童琇琳交代了遗言,他说那笔钱是远在日本的父母的养老钱,没想到就这么没了。他感觉自己对不起父母,但却实在无可奈何。
年5月,冲浦秀昭在郁闷中离世。
好端端的大活人就这么没了,或许从这一刻开始,童琇琳意识到法律也是有局限的,并不是所有的罪行都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丈夫过世不久,她曾向一个警察朋友隐晦提出,自己想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丈夫报仇。在朋友的劝说下,她才暂时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怎料唐晓斌竟然不请自来,出现在了冲浦秀昭的葬礼上。他似乎是专门跑来给人添堵的,在葬礼上表现得非常得意;当童琇琳旧事重提时,唐晓斌故意很大声地说:你丈夫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欠你们钱,你爱找谁找谁去!
正是这么一闹,让童琇琳心中的火焰复燃,她暗下决心无论用何种方式,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给逝去的丈夫一个交代。
随后的几个月里,童琇琳又找了许多从事法律工作的朋友咨询,在确定依靠常规法律手段无法解决问题后,年9月,她再次找到那位警察朋友,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希望对方帮忙“找人除掉唐晓斌”。朋友起初吓了一跳,但确认童琇琳不是在开玩笑后,还是决定给童琇琳介绍一个“专业人士”。
这位“专业人士”名叫吕途,身在吉林的他与许多俄国人有来往。后来到北京闯荡时,吕途看到了“商机”,创办了一家替人讨债的黑公司。在与他有合作关系的讨债人里不乏亡命之徒,当听童琇琳说明来意后,吕途当即敲定了杀手人选——一个名叫基多夫·根纳季的俄国人,只要钱给够,什么事都愿做。
之后,童琇琳向吕途支付了21万元人民币和1万美元的“佣金”,吕途便与俄国杀手制定了一份计划:由俄国人伪装成南斯拉夫大使,吕途充当其随从人员,两人偷了一张使馆车牌进行伪装,将唐晓斌诱骗至偏僻地带除掉。他们准备了一把大锤作为凶器,保险起见又带了一把手枪。
事实上,童琇琳一开始就打算“一命换一命”
年3月,她赶赴日本安顿好公公婆婆。考虑许久,她决定把自己替冲浦秀昭报仇的计划告诉公公婆婆,谁知两位老人非常正直,当即厉声训斥,要求童琇琳立马放弃计划。6月,童琇琳回国后连忙联系吕途,要求终止交易,却遭到吕途拒绝。年初,她再次联系吕途要求退钱,再次被拒。
或许童琇琳在主观上对唐晓斌依旧心怀愤恨,便不再过问,决定顺其自然。年12月5日,吕途突然深夜造访,告知童琇琳事情已经办成,他们先用铁锤将唐晓斌砸了个半死,又连开6枪将其击毙,随后抛尸郊外一处排污井中。
得知消息后,童琇琳内心非常复杂,她于12月20日再次赶赴日本,算是向公公婆婆作出最后的交代。其间,那位警察朋友告诉童琇琳称东窗事发,劝告她说留在日本避难,童琇琳却说:“我违反了法律就要承担责任,我愿意接受中国法律制裁。”次年3月19日下午3点,她毅然回国主动投案,在下飞机时被公安部门抓获。
此案是我国司法史上第一起雇用外籍人士复仇事件,恐怕唐晓斌到死都没想到,当初正是看冲浦秀昭和童琇琳无权无势,才一再欺负,结果硬是给自己掘出坟墓。
此案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根据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一审结果,吕途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基多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附加驱逐出境。童琇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那位帮忙牵线的警察朋友则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
判决结果公布后,不少人感同身受,对童琇琳抱有同情。
生活中,欠钱不还之事屡见不鲜,比单纯还不起钱更可恨的,莫过于手里明明有钱却故意赖账。遗憾的是,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但它远非万能,当一个人打定主意当老赖,他便有的是办法逃脱法律的惩戒。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童琇琳的所作所为绝不值得提倡,但被逼到那份儿上,恐怕也是相当一部分心有不甘之人唯一的选择了。
事实上,比起20年前,在“依法治国”方针的指导下,我国社会的法治建设已取得巨大进步。然而许多问题直至今天,仍没能得到妥善的解决。
中国社会讲求法制与民主,法律在秉持公正的同时也追求人性化,这就诞生了一些诸如“善意执行”的概念。如何在维护法律威严与以人为本中寻求平衡,这对决策者而言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