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产业现象的形成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变革,动画电影的现象生成自然也是在一段时期的发展中形成的。
在国产动画电影完全脱离“中国学派”后,探索了半个世纪的中国动画回到了起点,国产动画开始“毫无原则”地模仿美国动画,从动画技术到故事主体再到文化核心的全面模仿,使得重新出发的国产动画电影一度成为“用别人的语言帮别人讲故事”的他国故事里的旁白小弟。
待到中国动画人醒悟过来,开始找寻属于本国的动画故事时,动画语言形式上已经不再有我们的创新空间。
因此对当下的动画电影现象生成原因的分析,最终的目标是“看看我们是从哪里来的,看看我们可以走到哪里去,看看我们有没有制定标准的可能性。”
对比美日动画电影,反思国产电影存在的问题,未来何去何从?
动画电影高山难越
在当今时代,国产动画电影面前有这样两座山峰,一座是不断传承延续的日美动画电影,一座是同作品本身一样飘渺的“中国学派”。这两座高山一个立足于空间,一个立足于时间,留给当下的国产动画电影两个不同的目标和方向。
“中国学派”在理论上并未完成系统、完整的构建,这一说法的本意是为了将《大闹天宫》等一系列上海美影厂创作的优秀动画影片同“美国学派”、“日本学派”、“南斯拉夫学派”等动画作品群区分开,而给这类动画电影冠以“中国学派”的称号。
这一称号是对当时的国产动画电影自成一体的一种认可,于今日而言,这个称号更大的价值则是帮助后来者认清当时中国动画电影取得的成就,为了便于识别动画这一主体,本文以“中国动画学派”作为那个年代国产动画作品群的称号。
作为一座时代的高山,中国动画学派的辉煌是多方面的。
从成果上看,彩色动画长片《大闹天宫》获得了伦敦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水墨动画《牧笛》获得了欧登塞国际童话电影节金质奖,《小蝌蚪找妈妈》获得了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一等奖,此外还有《神笔》《哪吒闹海》《三个和尚》《鹬蚌相争》等等一系列的动画电影在国外电影节上崭露头角,在世界上发出了中国动画的声音;
从创作角度看,当时的上海美影厂在绘画、色彩、造型、音乐、音效等领域穷尽传统艺术与动画的结合,他们感知到了动画艺术可以带给传统静态艺术新的生命,在动画与传统结合的领域展开了大量的探索,先后制作了彩色木偶片、彩色动画片、剪纸动画片、折纸动画片、水墨动画片等等动画品种。
那一时期的动画电影创作极具中华传统美学思想,所有中国文化符号都转化成了动画的元素,将独特的东方韵味发挥到了极致;
从美学角度,齐白石、张正宇、张光宇、李可染、程十发、韩美林等一大批著名画家参与或间接参与了中国动画学派动画电影的造型、美术风格设计,在传统绘画的“似”与“不似”之间找到了最佳的平衡点,塑造了属于中国动画电影的写意传神之境。
可以说,中国动画学派或者说“中国学派”的背后,是一整个时代的中国传统艺术之集合,是由意至境东方美学最高境界,当下的动画电影在短时间内必是难以企及。
因此对于中国动画学派的学习和模仿,当下的现状更多的还是浅于表面的相似。现有的模仿更多地体现在题材内容的选取上,中国的古典名著、神话、传说、民间趣谈是中国动画学派和今天的动画电影共同的题材来源,但两者对故事讲述和内涵表达的把握大不相同。
就目前来看,造成国产动画电影同中国学派相似性的本质原因还是题材来源的同一,最为需要的则是内涵表达的一致。
《白蛇:缘起》通过现代技术表现了朦胧的诗意美,再现了“中国学派”动画追求的水墨意蕴和古典诗意之美。
那个时期的动画有意识地将东方古典美学思想融入动画中去,人物形象、画面场景多借鉴传统美学意境的独特语言,虚实相生。
如果说美、日动画能够给国产动画电影带来技术的经验,“中国学派”动画给国产动画电影留下的则是文化思想表达的经验,这份经验难以明说,只能靠动画电影创作者们在传统文化中坚持不懈的领会。
在故事的讲述上,我们更多地在向往另一座高山,作为动画核心的故事讲述是动画电影最为基础的内容,在这一点上日本动画电影和美国动画电影有许多区别,但它们都遥遥领先于新长征路上的中国动画电影。
年,《千与千寻》在日本首映,创下亿元日元的票房收入,成为日本动画史上的最卖座动画电影,并于年前后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等多项世界动画大奖,同时取得了艺术和商业的巨大成功。
《千与千寻》的故事起于一场成长,终于一份爱意,作者宫崎骏用其充满民族性和动画性的笔触绘制了一个与物质世界相接的神灵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千寻是一个试着踏入社会的少女,带着我们展开了一场从劳动到感化的救赎之旅。在《千与千寻》的动画故事讲述中,千寻奉献劳动、奉献善意,以孩童的真和善诠释了环保、人性、真爱等人文命题。
与之相比美国动画在故事情节吸引力上更加极致,梦想与成长的价值观主题,奇幻的视听刺激,简洁灵动的故事情节加之商业化的周边产品运作,全面的流程化赋予了美国动画极为强劲和高效的传播能力。尽管美国动画的题材常常选自外来的故事,其内在价值观的讲述却始终属于他们自己。
皮克斯出品的《寻梦环游记》是美国动画在全球文化语境下发出自身声音的又一次大胜。
在艺术上,该片获得了第90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等多项国际动画大奖;在票房上,仅以中国市场为例,年度《寻梦环游记》的中国票房是11.6亿元,几乎同整年的国产动画电影票房总和13.5亿元相当。同《千与千寻》一样,《寻梦环游记》实现了商业和艺术的合一,因此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而与先前的美国动画电影相同的是,《寻梦环游记》又一次刺激了中国动画电影届,国产动画电影在模仿美国动画电影的路上愈走愈远,始终无法摆脱美国动画电影的影响。
在过去的十年中,国产动画电影在商业上常常疲于应对外国优秀动画作品的输入,无力与其进行票房的争夺,在艺术上又没有形成自身的动画语言和动画核心价值观,无法同国外作品较量。
这导致国产动画电影不断向日美低头,放弃自身的动画语言和艺术观念,转而学习先进的动画设计理论。这一低头的后果便是国产动画电影开始变得复杂,人们既不愿意忘记过去的中国动画学派,又不能够放弃吸收国外动画理论。
国产动画电影越来越失去自身的形体,不再像中国动画学派时期的作品那样具有很强的识别度,时而像日本动画,时而似美国动画,时而同中国学派。但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国产动画电影技术水平的提升和对国风元素的重新拾起仍然赋予了国产动画电影强大的市场动能。
在冲突中融合多元文化
国产动画电影在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和改革开放的冲击下,由曾经与日美动画的齐头并进变成了落后追赶,并且短时间内,国产动画电影既难以再现计划经济时的辉煌,也难以与日美主流动画作品实绩相抗衡,既然无法开辟创新坦途,那么为了改变落后的现状,只能开始模仿。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国产动画电影的模仿是非“日”即“美”的,长期的模仿磨灭了许多本土特色的动画理念,甚至可以说现阶段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瓶颈是这段漫长时期的模仿造成的,但这一时期的动画电影技术学习也为后来的动画产业发展储备了大量的人才。
作为重抒情而淡叙事的民族,国产动画电影一开始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如何讲好动画故事。这也是国产动画电影向西方学习的最多的地方。
《喜羊羊与灰太狼》在电视动画中就选择了美国经典动画的叙事模板,狼和羊,多与少,强与弱的角色设置,对应了《蓝精灵》中代表邪恶势力的格格巫与象征着正义与善良的蓝精灵们;
而《熊出没》中一心想要砍伐森林的光头强和坚持守护森林的熊大熊二,二者在能力上并没有孰强孰弱的关系,相反,拿着猎枪的光头强常常被聪明机灵的熊大熊二捉弄,最后放弃砍伐森林的行动。
很容易让我们联想起《猫和老鼠》里互相嬉戏玩弄的汤姆和杰瑞,几乎每一次都是汤姆挑起事端,最后会被机智伶俐的杰瑞巧妙回击,但二者也没有明显的强与弱、善与恶的对比,它们更像是一户家里的两个儿子,彼此陪伴、互相扶持。
《喜羊羊与灰太狼》和《熊出没》的大电影延续了电视动画中的角色设置,这是因为创作者希望借助观众对《蓝精灵》与《猫和老鼠》角色关系模式的熟悉与认可,通过这样的角色设置得到观众更多的共情与理解,从而实现票房的可观收益。
好莱坞电影在长时间的实践探索中,发展和细化自古希腊戏剧时代以来的常规叙事结构,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经典叙事模式。这种模式历经了时间与市场的考验,被实践证明是最容易受观众理解与接受的。
因此,国产动画电影在架构故事剧情时,常常会不自觉地选择和套用好莱坞经典叙事模式。
在动画电影主题和绘画风格上,国产动画电影则吸收了大量日本动画的经验,层出不穷的“抄袭”言论指向国产动画电影同日本动画电影之间存在大量的相似性。抛开创作者的主观动机,国产动画电影与日本动画电影确实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魁拔之十万火急》从诞生之初就不断遭到“不能算国产动画电影”的质疑,批评者们认为其完全采用了日本动画的绘画风格和叙事结构,虽为原创却失了原创国产动画电影的本心;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的故事核心,同样源自日本动画电影,是日式热血漫画的规律应用,却丢失了经典名著《西游记》最振奋人心的强势反抗。
《罗小黑战记》更是在整体上与日本动画更像同源的作品。这些相似性是日本动画强势文化输出的结果之一。
从观众到创作者,日本动画对我们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在国产动画电影低迷的时期中,国内市场最大的动画作品来源便是日本。这样的时代背景造成了我们对日式动画的高接受度,甚至直至今日还会有很多人以日本动画作为动画的标准。
在这样的背景下,国产动画电影融入日本动画的经验是产业发展的必然,而成熟的日本动画创作体系本身也是国产动画电影必不可少的借鉴对象。走向世界是动画电影作为艺术作品和文化产品的终极目标,但走向世界的前提是立足自身。
当下的国内市场对国产动画电影的态度是包容的。视觉效果的跨越、叙事能力的提升都能让国内观众欣喜不已,继而降低了对其文化表达的要求。
由于市场成熟程度的差别,国产动画电影在国外发行时不会得到观众心理的保护,其遭遇的挑战要远远大于国内市场。在国产动画电影走出国门的那一刻,其内在的文化属性就会被放到最显眼的位置,从而引发较之国内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