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九岁那年就离开了家,那时年轻躁动不安的心里,总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正如齐秦的歌中所写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在我享受着外面精彩的世界时,我都快把家给忘了。只有在感觉到受伤和无奈的时候,才会想家,才会回家。
记得那一年我过的很不好,只想着回避所有人,更不想回家,怕爸爸、妈妈的关心。那天正是大年三十,天很冷,还下着大雪,我还在外面上班,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到门口的小卖部去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妈妈其实知道我的情况,却没有安慰我,只说了一句话:“儿子,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你要记着,你还有一个随时可以回来的家。”,听到妈妈的这番话。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了。我赶紧挂了电话,在店主一脸的惊诧中,飞也似的转身走进了纷飞的大雪中。
我们家是一个大家庭,兄弟姐妹有六个,爸爸、妈妈只有微薄的工资,全靠妈妈精打细算操持着这个家,把我们都拉扯大了。往常过年吃团圆饭时,爸爸、妈妈、大哥、大嫂、姐姐们、姐夫们、侄子、外甥们加上我足足有十八个人。妈妈在过年前的几天就会念叨,谁该回来了。大家回去过年时吃饭要摆两桌,我总是和外甥他们坐一桌,充当这一桌的“席长”。往常过年我都会回家,那年的大年三十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回去。
从大年初二开始和往常一样,哥哥、姐姐们就要陆续离开,妈妈总是会往他们的行李中塞自己家里熏的腊肉,自家做的兰花根,晒的干红辣椒,油炸的糯米粑子――直到今天我再也没有吃到过比妈妈做的更好糯米粑子。儿女们离开的时候妈妈总是不舍,念叨让儿女们多回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爸爸总是笑话妈妈,说孩子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其实爸爸心里也很不舍。
过完春节大家都走了,热闹的家里就会慢慢变得冷清,年少时的我很不习惯这样忽然冷清的家,总想着一家人不分开多好,过完春节家里只剩下爸爸、妈妈和我。后来我长大了也离开了家,家里就只有爸爸、妈妈了。
我喜欢过年时全家团聚时的打打闹闹、欢声笑语,很不想面对节后家里人的各奔东西。可每个家庭都一样,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生活,总会离开家。
爸爸去世的前一年左右,我回家时,妈妈去了大哥家小住。因为几年前少年气盛和父亲发生过一次严重的争执,虽然我们和好了,但从此以后我和爸爸说话确实少了很多。我们都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件事,可确实多少在双方心里都留下一些阴影。爸爸有一打没一打的和我搭话,我也是问一句回答一句,气氛有些小尴尬。我走的那一天,爸爸很早起来给我做的早餐,吃过早餐之后我只是很简单的跟爸爸说了一句:“爸爸,我走了!”。爸爸很难得的送我到路口,我走出了很远,回头一看爸爸还站在那里望着我,我的心里泛起一阵愧疚。这是爸爸第一次送我出门也是最后一次。
小时候我跟爸爸的关系很亲密,他总是让我骑在肩上,带着我去上班。爸爸下班的时候,如果我睡着了,爸爸都不会叫醒我,会一直背着我回家。爸爸的手很巧,会做各种各样的玩具,小时候我一直很粘着爸爸,爸爸在我心里是万能的神。到了少年时期不知不觉和爸爸越走越远,那一次和爸爸发生严重的争执之时,爸爸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一个耳光,我们之间的关系到了冰点。在事情过后我和爸爸谈话时总多了一些奇怪的客气与隔阂,而少了父子间应有的随意与亲密。没能最终化解与父亲的这个心结,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哥哥是家中的老大,比我整整大了十七岁,我出生的那一年他已经高中毕业,离开家参加工作了。哥哥个子很高,长得又英俊帅气,不但打了一手好篮球(哥哥曾多年代表地区队到省里参赛),他还能吹得一手好口琴,在当年很得女孩子们的喜欢。哥哥一年回来探亲的时间并不多,可能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少,我对于哥哥有些心存敬畏。哥哥很喜欢看书,回来总是跟我讲很多的故事,还会吹口琴给我听。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时给我吹过日本电影《追捕》的主题曲,南斯拉夫电影《桥》中的《啊,朋友再见》。直到今天,我听到这两首歌时想到的是哥哥,想到的是哥哥当年帅气的吹着口琴的样子。
当我小时候在外面受了欺负的时候,我总想有哥哥在身边多好,他每次回来总会问我有没有人欺负我,我都不会说起这些事。哥哥也许就是我心中的化解委屈的安慰剂。
过去的时光总是飞逝而去,不知不觉中,爸爸走了有二十六年了,妈妈走了有十七年了,大哥也走了有八年了。之前我相信人死如灯灭,并无灵*和来生,可如今我不奢望来生,只想着人走了还能有灵*存在,这样还能有与爸爸、妈妈、大哥重逢的一天。
这些年我越来越想念爸爸、妈妈、大哥和家人们了,越来越想回家了。家里的老房子还在,家具摆设还是妈妈去世时的老样子,只是没了爸爸、妈妈,那就不再是家,只剩下太多的回忆了,如今回去只会更令人伤感。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只剩归途,我的归途在何处?